【台风/ABO】后会有期 番外一

  好容易挨过了雨季,捧着热气的阳光冲破了云层舒爽地洒进亮堂堂的老胡同。胡同里是一群前些日子被关在家里险些被憋出病来的小娃娃们,太阳刚一露头角,便都如同得了特赦般钻出门,踏踏踏地踩进潮湿的泥土里,画出一溜的小脚印。

  

  “慢点儿跑,别摔着。”胡同口瑞祥家的媳妇儿在门口洗着菜,看自己的娃娃跟着其他几个同龄的一起跌跌撞撞往前头闹哄哄的跑过去,担心的叮嘱:“听见没,顺儿?”

  远处传来一阵极不走心的回应。“知道了知道了。”

  “真不让人省心。”瑞祥家的媳妇儿抻着脖子,直至看不见孩子了复又低下头,将盆里的菜挑挑捡捡,心里想着菜市口的菜是越来越贵了,豆腐八分钱一块,青菜涨到一毛二,米啊面的还限量供应,有钱都买不着。瑞祥起早贪黑去码头扛米包,卸的时候也不知道偷偷往口袋里塞点儿,家里可还有个长身体的儿子呢,诶,死脑筋。半烂不烂的菜叶子捏在手里转了转,扔进菜盆。

 

 一双不算太新的皮鞋由远及近,瑞祥家的媳妇抬头,眯起眼,看清了高高大大的轮廓:“哦,崔先生呐,又去买菜了?”

 “啊,是。”崔先生推了推眼镜,低头看看手里提的东西:“家里身体不大好,买了鱼炖汤给他补补。”

 “诶哟,崔先生您真是……”瑞祥家媳妇见崔先生提到他家那位脸上毫不掩饰的温柔,不由得羡慕:“这位姑娘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遇上崔先生您这么个贴己的人呐。诶,要是我们家瑞祥有崔先生您一半体贴,我就烧高香了。”

 “会的,会的。”崔先生笑笑,拎了拎鱼:“这鱼离水不能久了,我得赶紧回去。”

 “您忙您忙。”瑞祥媳妇点点头。

 望着崔先生高大魁梧的背影,一时挪不开眼,一条泥泞的小道崔先生走的四平八稳,足底生风,裤腿儿竟没溅到一滴泥点子。这崔先生,不是一般人。瑞祥媳妇拨弄着盘儿里的菜,只见跑远了的小娃娃这会儿五六个攒起来架着一个稍大的一窝蜂往回跑,她不得不又扯了嗓子喊。

 “跑什么跑啊,当心撞着人!”

 一群娃娃朝稍落后跟在后边的顺儿吁了一声,顺儿臊了个大红脸,不情愿的应了声:“知道了,妈您别喊了!”

 

  小满混在那群孩子中间跟着一起胡闹,架着人腾不开手,撒欢被崔先生逮个正着。

 避不开了只得笑嘻嘻地喊了声:“崔叔叔回来了?粽子叔叔已经起了,屋里等你呢。”

 一提粽子叔叔崔先生保准没工夫去收拾他,小满都摸透了。

 果然,崔先生佯装生气,低声道了句:“不许乱跑,等会儿记得回家吃饭”便放过了他。

 

  明台推了门,王天风正坐在石凳子前看着报纸,还是那份《新民报》,遮着半张脸,只露一双含着晨露的眸子,眉头微微拧着。见他进来了,报纸便拉下来点儿,没放下,翻了一个版面。

 “回来了?”一个眼神捎过来,在他手里停了半秒直接收了回去。

 明台心里哎哟一声关上门回他:“嗯。”

 “今天买了鱼。”明台把菜放进厨房,又谨慎地把那条鱼提溜出来,扔盆里加上水。

那原本几乎都快不动了的鱼一见水吃了兴奋剂似得活蹦乱跳,溅了他一身。

 明台回头看看王天风,又看看那鱼,觉得分外可怜。

王天风不爱吃鱼的。原来在军校,食堂包了一块儿鱼塘,起塘那一整子食堂变着花样的给他们做鱼。他跟王天风坐一桌,那热气腾腾的鱼端上来就全推到他面前,王天风愣是一口不吃就着醋溜白菜吃下去一碗白米饭。

明台今天早晨稍微起晚了些,紧赶慢赶的上了菜市口,新鲜的食材已经被一抢而光,连个鸡蛋都没给剩下。明台犯难,想着张先生家那只养了好久的老母鸡上个星期已经贡献出来了,他不好意思再对剩下那只公的下手,兜兜转转,只能硬着头皮买了王天风最不爱吃的鱼。

  王天风没应,明台挪着步子过去在他边上坐下,按下了他的报纸。

 “老师,这鱼炖汤喝,补身子的。”明台小心翼翼地说。

 “我身体好的很。”王天风索性将报纸往桌上一拍。

 

不是他不愿意吃,是各种炖的补汤密集程度实在让他架不住了。明台自从接手他的起居之后,全面接管了他的饮食,变着法儿的给他做十全大补汤,什么野鸽汤猪骨汤老母鸡汤,又加了枸杞红枣当归,补得他差点七窍流血。日占区的粮食明明少的可怜,整条胡同更是几乎闻不到肉味儿,他这里倒是每天鸡鸭鱼不断,这混小子到底上哪儿搞来的这些东西。

他身体是比不上以前,可是也不能每天跟喂鸭子似的使劲往里塞吧。

 

明台也知道王天风天天喝汤喝腻了,但是不管用啊,东西是补下去了,这肉还是不见长。张先生家的那个小鬼头沾了老师的光每天跟着他喝汤吃肉,倒养的油光水滑,怎么老师还是瘦瘦迢迢的,除了日益隆起的肚子,整个人看上去还跟一张薄薄的纸片似的,连他原来的长袍都撑不起。

明台捏住他细细的手腕,将两只手都捧过来拢在他手心:“再喝两天,肉不吃也没关系,就喝汤,这个星期喝完咱们就不喝了,好不好?”

明台那种哄小孩的话王天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混小子现在竟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讨价还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他偏偏就被那灼灼的眼神吃的死死的。

他想起了那天的明台,也是这样看着他。蹲在他面前,视线跟他持平,用来乔装的玻璃镜片也掩盖不了他眼底翻滚的湿润。

 “什么时候来的北平?”他熬不住先开的口。

 “昨天夜里。”一开口那眼泪就绷不住哗地向下滚了一串。

“明楼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他的声音也哑了,他不忍心看着他哭,可他更舍不得把眼神挪开。

 “是。”明台回答。他大哥临走之前塞给他一张纸,言辞闪烁,这里有一个人,如果你想见,就去见见。就因为这一句话,他连夜从上海赶到北平找到张月印,张先生告诉他,这里住着的就是王天风。

 

 王天风仔细地看着蹲在床前的明台,头发长了,瘦了,凛冽的线条包裹着窄窄的下巴,轮廓出落得更加分明。一副笨拙的黑框眼镜隐去了半生锋芒,他变成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他紧紧地盯着自己,怕自己随时都要消失般的望着。看上去还勉强沉得出气,可那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已经发了疯的缠绕过去。

  他大概知道这时候的明台失控到了什么地步,他也一样。

  “还走么?”

他有很多话想问明台,最后却不自觉地挑了这句。

  明台泪眼婆娑地怔住,身体一晃扑通一下真的跪了下去,握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垂着头,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

  “不走了……我哪儿都不去了……”明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他听着,眼睛泛酸,抬起另一只手,揉上他的发顶。

“好……”

 

 于是,他依旧受不了明台的眼神,只能无奈的点头,“但明天不许买鱼。”

 “得嘞。”明台咧开嘴,歪歪扭扭地敬了个军礼。

 王天风哼了一声,臭小子。

 

 午饭是明台做的。

王天风原本觉得奇怪,像明台这种出门靠饭店,在家靠佣人的小少爷怎么还会有自己做饭的本事。连当年的明楼唯一会做的也就是白水面,还不放盐,难吃得要命。

所以明台第一次像模像样的套上围裙进厨房,他坚决不放心的跟进去。没想到这位小少爷还真真一板一眼的生火,热锅,倒油,炒菜,不紧不慢,那动作不比他拆一把毛瑟狙击步枪生疏,还分了神回过头来冲他笑。

得意地笑声跟着呲呲啦啦的炒菜声送过来:“老师你可别小看我,我会做的菜多呢,以前大姐带着阿香回苏州,阿诚哥出去办事,我大哥在家死活不做饭,逼着我做,不会就翻阿香留在家的菜谱让我学……”边说边掂着勺舀了些醋一洒,那香气四散开来。

味重,有点冲,王天风抽了抽鼻子,看来他还真得谢谢那个自诩“君子远庖厨”的明楼。

 

 两菜一汤上了桌,小满闻着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挥着脏兮兮的手往桌子边扑,“好香啊!今天喝鱼汤!”小孩咂咂嘴,两眼放光,饿虎扑食。

明台及时勾住他的衣领,把人拎过去:“先去洗手,看你脏的样子,全是都是泥巴。不洗手不许吃饭。”

“嗷……”小满苦大仇深的垮下脸,老老实实跑去洗手。

走之前偷摸往明台身上抹了一把,两块手印形状的新鲜泥土赫然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

 

“嘿,你个小混蛋,”明台吸了口凉气,小满窜出去老远,朝他吐舌头。明台咬牙切齿:“早晨没来的及收拾你现在皮痒了啊?给我站住,听到没有,别跑!”

  风水轮流转,明台感慨。想当年他大姐也是这样教训他,手里端着板子,却只是吓唬他,一次都没舍得打。

 他突然想起来,也不知道大姐他们怎么样了。走之前大哥说会想办法安排人把大姐送出上海。他问过张先生,张月印叹着气摇头。自他来北平以后,黎叔那个小组也一同从上海撤了出来,跟上海方面联系的那部电台上面下令停用,他们这条线彻底断了。

 他又想起他的大哥,上海的局势风云变幻,千钧一发。一个藤田倒下,又会有不知多少个山田龟田填上来。日本人一日不离开中国,他的大哥就一日不得全身而退,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老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

 

  明台正想着,脑袋一疼,回过头,王天风捏着筷子微微的笑,阳光化开在他的嘴角,小满揪着王天风的袖子躲在他身后也朝他笑。

 “想什么呢,”王天风把筷子递给他:“该吃饭了。”

 “尝尝你崔叔叔做的鱼汤。”王天风给小满盛了一碗,笑眯眯地看他。

 “好喝!”小满一口气喝下去,见明台还站着,拍了拍边上:“叔叔你自己也尝尝”

  明台应声坐下,敲了敲他的碗:“慢点喝,还有,以后要叫哥哥。”

  “不要,还是叔叔比较合适!”小满撅起嘴。

  “嘿,小混蛋,我看起来像是叔叔吗?明明比较像哥哥吧!”

  “不害臊,明明就像叔叔了!”

  “……”

  王天风戳了戳碗里的饭,看着吃饭都堵不上嘴的一大一小,忍不住嘴角上扬。

 

  一阵微风吹过,王天风抬起头,视线掠过了两人。哎,院里的桃花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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